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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那啥,大家不都是說您像貓麽,聖上也給您賜號‘禦貓’……”

蒙厲悔賤兮兮地比劃了下,吊兒郎當,不著四六地笑嘻嘻:“所以卑職就想試試,大人您突然受驚的時候,會不會真跟炸毛的貓一樣,呼啦——”兩臂帶十指全部張開,誇張地作大鵬展翅狀,“這樣子飛上天,竄上樹。”

“去你的,皮這下很撒歡兒是不。”展昭笑罵,輕輕地踢了老兵屁股墩兒一下,“沒死就趕緊爬起來,莫躺地上裝鹹魚,天已經泛亮了,該操練了。”

回頭遙望了眼校場中央,那抹強橫堅硬的人影,又在繼續精進了,這回練的是雙兵刀法。一個女人,一個無依無靠的姑娘,她可真是把“只要練不死就往死裏練”貫徹到了極致。每天、每月、每年,數十年如一日,以武癡般的瘋魔,供養貧瘠土壤裏,奇跡般的成活。

“你們同一期的這批新人裏沒有善茬,個個猛如虎,憨子,你可千萬別落後了啊。”當|權|者語重心長地敲打。

“這您放心,進衙頭一天咱就打遍了官兵部隊。既然是您把咱從吃|人|肉的北疆亂世,調進了太平富沃的帝都,咱就絕不會丟了您的臉面。”

蒙憨子信心滿滿,助跑幾步,矯健地騰空跳起,抓了把樹皮,一下子坐上了高高的松樹。又坐在樹枝危險地向後仰倒,急速旋轉下墜,仿佛自|殺行為,然而穩穩地弓步落地,毫發無損。

進衙頭一天他就打遍官兵部隊了,論職業殺|人,甭管老的壯的,哪個現役捕快,啊不,哪個現役捕頭!是他們軍人的對手

什麽馬澤雲,什麽杜鷹、丁剛、史烈……在他蒙大爺的拳頭底下,通通都得哭爹喊娘,輸得滿地找牙。

“就差一個他,就剩這根硬骨頭了。”暗沈沈地瞪著遠方,磨後牙槽,陰測測地低聲嘟噥,“幹掉他,爺就是天下老二了。展大人,您老大,咱老二,其他通通都得往後排,咱只服您一個,只聽您的命令……”

“什麽”

統領微側臉。

兵油子趕緊自罰,飛快地拍自己嘴巴子:“哎喲這張臭嘴,說話永遠不過腦子,包相老大您老二,張龍趙虎王朝馬漢四位校尉老三老四老五老六,小的算哪棵蔥哪頭蒜,小的最多最多也只能排老七……”

“幹翻了這個新來的刺頭兒,咱就能排老七。”含陰帶狠地自語,抽出腰間的三節棍。

軍武制式,用力拉扯化作鏈棍,用力合變成長|槍,兩頭都帶著鋒利的矛刺,陽光下寒光凜冽,輕易可奪人性命。

“你去做什麽”

展昭抓住雄赳赳氣昂昂的惡棍。

天光大亮,越來越多的官兵、武職進入校場操練。

有些呈數十上百人的方陣,大規模訓練劈刺,呼喝聲震天,激起塵土迷離;有些兩兩一組,搭檔互練近身肉|搏,你來我往,纏鬥得難分難舍;還有些騎馬射箭,飛矢如蝗……

練力量的,練速度的,練靈敏的,練遠程的……眼花繚亂。

不知不覺,王朝馬漢也來了,正在指點針對逃|犯的圍獵刀陣。

“尋|釁打架呀,”惡棍理直氣壯,理所當然,“打趴下了徐二狗,卑職才算是真正稱霸官兵部隊無敵手。”

“……你沒看到她剛練完石鎖不久,正值力竭麽”

“對呀,不然我現在找他茬幹嘛,他打我我打他當然是趁他病,要他狗命,我打他啦!”用力擺臂,不耐煩地甩脫開,“啊呀大人,兵者詭道也,贏就贏在一個缺大德,不關您的事,少他娘鹹吃蘿蔔淡操心。”

“……”

武官眼睜睜地看著蒙厲悔雄赳赳氣昂昂地進發,然後發生了如下情景。

備戰架勢,警惕地後退。

“這幅難看的咬人嘴臉,你想幹嘛,老兵”

“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,狗子……”不懷好意地猥瑣笑,步步逼近,“你猜你爹想幹嘛”

黢黑的狗子扭頭就躥,毫無氣節地逃跑,快成一道閃電。

老兵跟在她後面揮舞著三節棍,嗷嗷興奮狼叫著追,引得湊熱鬧的圍觀衙役無數,場面那叫一個雞飛狗跳,飛沙走石。

追到灌木叢,突然躍出三條埋伏已久的大漢,猝不及防的老兵陡然陷入劣勢。

結結巴巴,防禦架勢,步步後退。

“你、你們這幫孫子,想幹嘛”

“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,憨子……”以毒女子為首領,四頭捕快如同四匹齊頭並進的兇獸,不懷好意地猥瑣笑,步步逼近,“你猜我們想幹嘛”

戰況不利,老兵秒從心,掉頭就逃。

徐明文、杜鷹、馬澤雲、丁剛,左右包抄,哪裏逃得掉呢緊密協作著,當場撲下。

“你們群毆,算什麽英雄好漢!”

“有種單挑!有種單挑!”

“卑鄙無恥,下流惡毒,這不公平!這不公平!……”撕心裂肺,響徹雲霄,無數鳥雀受驚地飛出松林,翺翔在魚肚白的天空。

“對丫這種缺大德的損塞兒有啥道義可講!毆的就是你!”

洋洋得意,騎跪在俘虜的後腰上,充耳不聞所有汙言穢語的吼罵,老辣地抽其腰帶,反捆其雙臂,死死地壓制住所有激烈的掙紮。

惡狠狠地抽了其後腦勺一巴掌,嘿嘿嘿奸笑:“別掙了,好戰友。這是活豬扣,豬都掙不開,你能掙得開”

揚起聲,居心惡毒地擴大事態:

“來來來,走過路過不要錯過——”

“弟兄們,老子跟你們許諾過,讓你們有報仇洩恨的一天,說到做到了吧咱姓徐的可從不吹牛逼!——”

“徐哥牛逼!”

“徐大哥智勇牛逼!!!”

一波聲浪更比一波聲浪更高。

“來,鷹子,舊日屬你被這廝欺負得最狠,你先揍。”

鷹子咧開森森白牙,握著碗大的拳頭,喜笑顏開地掄圓了膀子,滿面春風,倍感今天可真是個喜慶的好日子。

“澤雲你排第二,剛子你排第三,念辭你排第四……”隱隱約約,已有成為小團體主心骨的趨勢,又揚起聲,往後招呼著,“來來來來,大家有仇的報仇,有怨的報怨,都來後面排隊啊,不要急,不要亂,都有份,都能挨得上號……沒仇沒怨,想過來踢上一腳也可以……”

蒙厲悔發出了殺豬般的嚎叫,其情其境之可憐,聞者……

……聞者非但不感到悲傷,反而全都幸災樂禍地笑出了聲。

“大人!……”

“展大人救命!……”

“展大人!您不能見死不救哇!放任他們以多欺少,不義之戰哇!……”

“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哦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救命!!!……”

一方光長塊兒不長腦子,另一方既長塊兒又長了腦子,沖突起來,兩方戰力對比太過慘烈。展大人不忍直視地遮住了眼,連帶捂住了上半張俊臉,被麾下殺豬過年般的熱鬧氣氛吵得腦仁漲疼。

牙縫裏擠出一絲細弱的氣音。

“……王朝,你去。”

“是。”

王校尉恭敬領令。

而那邊已經呼聲越來越高,大夥兒集思廣益,拖著半死不活的家夥,準備掛到樹上玩兒。

“吊起來!……”

“倒吊起來打!……”

“行了行了行了,”王朝撥弄開人群,護住殘血,強憋著笑意,森嚴地環顧四周,尤其在某個姓徐的老豺狐身上著重停了停,然後把躍躍欲試的年輕後生們逼退,“都是自己人,玩過火了就不好了。萬一不留神,真傷到要害了呢到時候大家夥兒後悔都來不及……”

陳州州衙出身,心黑手辣的始作俑者立刻附和,奴顏婢膝地帶節奏,積極地捧上級的臭腳。

“頭兒說得對!……”

“大家聽王頭兒的話,今兒的教訓到此為止!……”

人群中有捕快恨恨地啐了聲,猶未解氣。

“姓蒙的你記著,今天是看在王頭兒與徐哥的面子上,否則的話……”望了眼遠處的樹,以及已經準備好的麻繩,意味深長地從鼻孔裏噴出個示威的單音節,“哼!”

“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再蹦噠,到處現眼,惹人厭!……”

“走走走,散了散了……”

“都散了,都散了,回去各練各的,等會兒還要趕著去夥房搶前排呢,聽說今天大廚燉了紅燒獅子頭……”

“啊真的假的……”

人流的註意力一下子被轉移了。

喧囂漸寂,幾只麻雀落歸樹梢,歪著腦袋,嘰嘰喳喳,好奇地旁觀底下的血跡斑斑。

王朝幫鼻青臉腫的豬頭三,把反捆雙臂的活豬扣解開,腰帶扔到他胯|間。

“自己提褲子,自己系上。”

“嗚……”欲哭無淚,可憐兮兮地求助,“提不上了王頭兒,手骨全脫臼了,”

王朝嫌棄地托著老兵胳膊,摸索了幾下,哢擦哢擦兩聲,利落地幫他接上。

簡直無法理解。

“唉,你說你這人啊……你說你惹他幹嘛你說你惹他幹嘛……”

哪有呂奉先跟司馬懿鬥得啊,大庭廣眾之下被整治得親爹媽不認識,面子裏子全丟沒了,差點被倒吊起來迎風遛鳥。

遠望已經隱約成型的四匪團|夥,好心好意地相勸:“嘖,我要是你,以後瞧見他便繞道走,躲得遠遠的。”

老兵軸得很,比黃鼠狼更睚眥必報,記仇八百年。呸地朝旁邊啐出一口血痰,揉著劇痛的胳膊肘,兇悍地憤憤不平。

“個孫賊……給老子等著,老子不信丫沒有落單的時候……”

勁裝威猛的校尉官不再勸了,好言難攔該死鬼。

每一批龍精虎猛的新人加入隊伍,年紀大的老人退出隊伍,都意味著基層勢力格局的重新洗牌。武夫間的鬥毆永遠遏制不了,更絕避免不了。他們狼犬內部鬥|爭,撕咬得激烈,倒也省了他們中層管理的心力。

圓圓臉上滿面虛偽的同情,連連讚同。

“嗯,你的想法很正確,你自個兒多加保重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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